《陈书》 卷八列传第二杜僧明 周文育 子宝安 侯安都

作者:姚思廉
  杜僧明,字弘照,广陵临泽人也。形貌眇小,而胆气过人,有勇力,善骑射。  梁大同中,卢安兴为广州南江督护,僧明与兄天合及周文育并为安兴所启,请与俱行。频征俚獠有功,为新州助防。天合亦有材干,预在征伐。安兴死,僧明复副其子子雄。及交州土豪李贲反,逐刺史萧谘,谘奔广州,台遣子雄与高州刺史孙冏讨贲。时春草已生,瘴疠方起,子雄请待秋讨之,广州刺史新渝侯萧映不听,萧谘又促之,子雄等不得已,遂行。至合浦,死者十六七,众并惮役溃散,禁之不可,乃引其余兵退还。萧谘启子雄及冏与贼交通,逗留不进,梁武帝敕于广州赐死。子雄弟子略、子烈并雄豪任侠,家属在南江。天合谋于众曰:“卢公累代待遇我等亦甚厚矣,今见枉而死,不能为报,非丈夫也。我弟僧明万人之敌,若围州城,召百姓,谁敢不从。城破,斩二侯祭孙、卢,然后待台使至,束手诣廷尉,死犹胜生。纵其不捷,亦无恨矣。”众咸慷慨曰:“是愿也,唯足下命之。”乃与周文育等率众结盟,奉子雄弟子略为主,以攻刺史萧映。子略顿城南,天合顿城北,僧明、文育分据东西,吏人并应之,一日之中,众至数万。高祖时在高要,闻事起,率众来讨,大破之,杀天合,生擒僧明及文育等,高祖并释之,引为主帅。  高祖征交止及讨元景仲,僧明、文育并有功。侯景之乱,俱随高祖入援京师。

  高祖于始兴破兰裕,僧明为前锋,擒裕斩之。又与蔡路养战于南野,僧明马被伤,高祖驰往救之,以所乘马授僧明,僧明乘马与数十人复进,众皆披靡,因而乘之,大败路养。高州刺史李迁仕又据大皋,入灨石,以逼高祖,高祖遣周文育为前军,与僧明击走之。迁仕与宁都人刘孝尚并力将袭南康,高祖又令僧明与文育等拒之,相持连战百余日,卒擒迁仕,送于高祖军。及高祖下南康,留僧明顿西昌,督安成、庐陵二郡军事。元帝承制授假节、清野将军、新州刺史,临江县子,邑三百户。

  侯景遣于庆等寇南江,高祖顿豫章,命僧明为前驱,所向克捷。高祖表僧明为长史,仍随东讨。军至蔡洲,僧明率麾下烧贼水门大舰。及景平,以功除员外散骑常侍、明威将军、南兗州刺史,进爵为侯,增邑并前五百户,仍领晋陵太守。承圣二年,从高祖北围广陵,加使持节,迁通直散骑常侍、平北将军、余如故。荆州陷,高祖使僧明率吴明彻等随侯瑱西援,于江州病卒,时年四十六。赠散骑常侍,谥曰威。世祖即位,追赠开府仪同三司。天嘉二年,配享高祖庙庭。子晋嗣。  周文育,字景德,义兴阳羡人也。少孤贫,本居新安寿昌县,姓项氏,名猛奴。

  年十一,能反覆游水中数里,跳高五六尺,与群儿聚戏,众莫能及。义兴人周荟为寿昌浦口戍主,见而奇之,因召与语。文育对曰:“母老家贫,兄姊并长大,困于赋役。”荟哀之,乃随文育至家,就其母请文育养为己子,母遂与之。及荟秩满,与文育还都,见于太子詹事周舍,请制名字,舍因为立名文育,字景德。命兄子弘让教之书计。弘让善隶书,写蔡邕《劝学》及古诗以遗文育,文育不之省也,谓弘让曰:“谁能学此,取富贵但有大槊耳。”弘让壮之,教之骑射,文育大悦。  司州刺史陈庆之与荟同郡,素相善,启荟为前军军主。庆之使荟将五百人往新蔡悬瓠,慰劳白水蛮,蛮谋执荟以入魏,事觉,荟与文育拒之。时贼徒甚盛,一日之中战数十合,文育前锋陷阵,勇冠军中。荟于阵战死,文育驰取其尸,贼不敢逼。

  及夕,各引去。文育身被九创,创愈,辞请还葬,庆之壮其节,厚加灊遗而遣之。

  葬讫,会庐安兴为南江督护,启文育同行。累征俚獠,所在有功,除南海令。安兴死后,文育与杜僧明攻广州,为高祖所败,高祖赦之,语在僧明传。

  后监州王劢以文育为长流,深被委任。劢被代,文育欲与劢俱下,至大庾岭,诣卜者,卜者曰:“君北下不过作令长,南入则为公侯。”文育曰:“足钱便可,谁望公侯。”卜人又曰:“君须臾当暴得银至二千两,若不见信,以此为验。”其夕,宿逆旅,有贾人求与文育博,文育胜之,得银二千两。旦日辞劢,劢问其故,文育以告,劢乃遣之。高祖在高要,闻其还也,大喜,遣人迎之,厚加赏赐,分麾下配焉。

  高祖之讨侯景,文育与杜僧明为前军,克兰裕,援欧阳頠,皆有功。高祖破蔡路养于南野,文育为路养所围,四面数重,矢石雨下,所乘马死,文育右手搏战,左手解鞍,溃围而出,因与杜僧明等相得,并力复进,遂大败之。高祖乃表文育为府司马。

  李迁仕之据大皋,遣其将杜平虏入灨石鱼梁作城,高祖命文育击之,平虏弃城走,文育据其城。迁仕闻平虏败,留老弱于大皋,悉选精兵自将,以攻文育,其锋甚锐,军人惮之。文育与战,迁仕稍却,相持未解,会高祖遣杜僧明来援,别破迁仕水军,迁仕众溃,不敢过大皋,直走新淦。梁元帝授文育假节、雄信将军、义州刺史。迁仕又与刘孝尚谋拒义军,高祖遣文育与侯安都、杜僧明、徐度、杜棱筑城于白口拒之。文育频出与战,遂擒迁仕。

  高祖发自南康,遣文育将兵五千,开通江路。侯景将王伯丑据豫章,文育击走之,遂据其城。累前后功,除游骑将军、员外散骑常侍,封东迁县侯,邑五百户。

  高祖军至白茅湾,命文育与杜僧明常为军锋,平南陵、鹊头诸城。及至姑熟,与景将侯子鉴战,破之。景平,授通直散骑常侍,改封南移县侯,邑一千户,拜信义太守。累迁南丹阳、兰陵、晋陵太守、智武将军、散骑常侍。

  高祖诛王僧辩,命文育督众军会世祖于吴兴,围杜龛,克之。又济江袭会稽太守张彪,得其郡城。及世祖为彪所袭,文育时顿城北香岩寺,世祖夜往趋之,因共立栅。顷之,彪又来攻,文育悉力苦战,彪不能克,遂破平彪。

  高祖以侯瑱拥据江州,命文育讨之,仍除都督南豫州诸军事、武威将军、南豫州刺史,率兵袭湓城。未克,徐嗣徽引齐寇渡江据芜湖,诏征文育还京。嗣徽等列舰于青墩,至于七矶,以断文育归路。及夕,文育鼓噪而发,嗣徽等不能制。至旦,反攻嗣徽,嗣徽骁将鲍砰独以小舰殿军,文育乘单舴艋与战,跳入舰,斩砰,仍牵其舰而还。贼众大骇,因留船芜湖,自丹阳步上。时高祖拒嗣徽于白城,适与文育大会。将战,风急,高祖曰:“兵不逆风。”文育曰:“事急矣,当决之,何用古法。”抽槊上马,驰而进,众军从之,风亦寻转,杀伤数百人。嗣微等移营莫府山,文育徙顿对之。频战功最,加平西将军,进爵寿昌县公,并给鼓吹一部。

  广州刺史萧勃举兵逾岭,诏文育督众军讨之。时新吴洞主余孝顷举兵应勃,遣其弟孝劢守郡城,自出豫章,据于石头。勃使其子孜将兵与孝顷相会,又遣其别将欧阳騑顿军苦竹滩,傅泰据墌口城,以拒官军。官军船少,孝顷有舴艋三百艘、舰百余乘在上牢,文育遣军主焦僧度、羊柬潜军袭之,悉取而归,仍于豫章立栅。时官军食尽,并欲退还,文育不许。乃使人间行遗周迪书,约为兄弟,并陈利害。迪得书甚喜,许馈粮饷。于是文育分遣老小乘故船舫,沿流俱下,烧豫章郡所立栅,伪退。孝顷望之,大喜,因不设备。文育由间道兼行,信宿达芊韶。芊韶上流则欧阳頠、萧勃,下流则傅泰、余孝顷,文育据其中间,筑城飨士,贼徒大骇。欧阳頠乃退入泥溪,作城自守。文育遣严威将军周铁虎与长史陆山才袭頠,擒之。于是盛陈兵甲,与頠乘舟而,以巡傅泰城下,因而攻泰,克之。萧勃在南康闻之,众皆股栗,莫能自固。其将谭世远斩勃欲降,为人所害。世远军主夏侯明彻持勃首以降。

  萧孜、余孝顷犹据石头,高祖遣侯安都助文育攻之,孜降文育,孝顷退走新吴,文州平,广育还顿豫章。以功授镇南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都督江广衡交等州诸军事、江州刺史。

  王琳拥据上流,诏命侯安都为西道都督,文育为南道都督,同会武昌。与王琳战于沌口,为琳所执,后得逃归,语在安都传。寻授使持节、散骑常侍、镇南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寿昌县公,给鼓吹一部。

  及周迪破余孝顷,孝顷子公飏、弟孝劢犹据旧栅,扇动南土,高祖复遣文育及周迪、黄法抃\等讨之。豫章内史熊昙朗亦率军来会,众且万人。文育遣吴明彻为水军,配周迪运粮,自率众军入象牙江,城于金口。公飏领五百人伪降,谋执文育,事觉,文育囚之,送于京师,以其部曲分隶众军。乃舍舟为步军,进据三陂。王琳遣将曹庆帅兵二千人以救孝劢,庆分遣主帅常众爱与文育相拒,自帅所领径攻周迪、吴明彻军。迪等败绩,文育退据金口。熊昙朗因其失利,谋害文育,以应众爱。文育监军孙白象颇知其事,劝令先之。文育曰:“不可,我旧兵少,客军多,若取昙朗,人人惊惧,亡立至矣,不如推心以抚之。”初,周迪之败也,弃船走,莫知所在,及得迪书,文育喜,赍示昙朗,昙朗害之于座,时年五十一。高祖闻之,即日举哀,赠侍中、司空、谥曰忠愍。

  初,文育之据三陂,有流星坠地,其声如雷,地陷方一丈,中有碎炭数斗。又军市中忽闻小儿啼,一市并惊,听之在土下,军人掘得棺长三尺,文育恶之。俄而迪败,文育见杀。天嘉二年,有诏配享高祖庙庭。子宝安嗣。文育本族兄景曜,因文育官至新安太守。

  宝安字安民。年十余岁,便习骑射,以贵公子骄蹇游逸,好狗马,乐驰骋,靡衣媮食。文育之为晋陵,以征讨不遑之郡,令宝安监知郡事,尤聚恶少年,高祖患之。及文育西征败绩,絷于王琳,宝安便折节读书,与士君子游,绥御文育士卒,甚有威惠。除员外散骑侍郎。文育归,复除贞威将军、吴兴太守。文育为熊昙朗所害,征宝安还。起为猛烈将军,领其旧兵,仍令南讨。

  世祖即位,深器重之,寄以心膂,精卒利兵多配焉。及平王琳,颇有功。周迪之破熊昙朗,宝安南入,穷其余烬。天嘉二年,重除雄信将军、吴兴太守,袭封寿昌县公。三年,征留异,为侯安都前军。异平,除给事黄门侍郎、卫尉卿。四年,授持节、都督南徐州诸军事、贞毅将军、南徐州刺史。征为左卫将军,加信武将军。

  寻以本官领卫尉卿,又进号仁威将军。天康元年卒,时年二十九。赠侍中、左卫将军,谥曰成。  子嗣。宝安卒后,亦为偏将。征欧阳纥,平定淮南,并有功,封江安县伯,邑四百户。历晋陵、定远二郡太守。太建九年卒,时年二十四,赠电威将军。  侯安都,字成师,始兴曲江人也。世为郡著姓。父文捍,少仕州郡,以忠谨称,安都贵后,官至光禄大夫、始兴内史,秩中二千石。

  安都工隶书,能鼓琴,涉猎书传,为五言诗,亦颇清靡,兼善骑射,为邑里雄豪。梁始兴内史萧子范辟为主簿。侯景之乱,招集兵甲,至三千人。高祖入援京邑,安都引兵从高祖,攻蔡路养,破李迁仕,克平侯景,并力战有功。元帝授猛烈将军、通直散骑常侍,富川县子,邑三百户。随高祖镇京口,除兰陵太守。高祖谋袭王僧辩,诸将莫有知者,唯与安都定计,仍使安都率水军自京口趋石头,高祖自率马步从江乘罗落会之。安都至石头北,弃舟登岸,僧辩弗之觉也。石头城北接岗阜,雉堞不甚危峻,安都被甲带长刀,军人捧之投于女垣内,众随而入,进逼僧辩卧室。

  高祖大军亦至,与僧辩战于听事前,安都自内阁出,腹背击之,遂擒僧辩。

  绍泰元年,以功授使持节、散骑常侍、都督南徐州诸军事、仁威将军、南徐州刺史。高祖东讨杜龛,安都留台居守。徐嗣徽、任约等引齐寇入据石头,游骑至于阙下。安都闭门偃旗帜,示之以弱,令城中曰:“登陴看贼者斩。”及夕,贼收军还石头,安都夜令士卒密营御敌之具。将旦,贼骑又至,安都率甲士三百人,开东西掖门与战,大败之,贼乃退还石头,不敢复逼台城。及高祖至,以安都为水军,于中流断贼粮运。又袭秦郡,破嗣徽栅,收其家口并马驴辎重。得嗣徽所弹琵琶及所养鹰,遣信饷之曰:“昨至弟住处得此,今以相还。”嗣徽等见之大惧,寻而请和,高祖听其还北。及嗣徽等济江,齐之余军犹据采石,守备甚严,又遣安都攻之,多所俘获。

  明年春,诏安都率兵镇梁山,以备齐。徐嗣徽等复入丹阳,至湖熟,高祖追安都还,率马步拒之于高桥。又战于耕坛南,安都率十二骑,突其阵,破之,生擒齐仪同乞伏无劳。又刺齐将东方老堕马,会贼骑至,救老获免。贼北渡蒋山,安都又与齐将王敬宝战于龙尾,使从弟晓、军主张纂前犯其阵。晓被枪坠马,张纂死之。

  安都驰往救晓,斩其骑士十一人,因取纂尸而还,齐军不敢逼。高祖与齐军战于莫府山,命安都领步骑千余人,自白下横击其后,齐军大败。安都又率所部追至摄山,俘获首虏不可胜计。以功进爵为侯,增邑五百户,给鼓吹一部。又进号平南将军,改封西江县公。

  仍都督水军出豫章,助豫州刺史周文育讨萧勃。安都未至,文育已斩勃,并擒其将欧阳頠、傅泰等。唯余孝顷与勃子孜犹据豫章之石头,作两城,孝顷与孜各据其一,又多设船舰,夹水而阵。安都至,乃衔枚夜烧其舰。文育率水军,安都领步骑,登岸结阵。孝顷俄断后路,安都乃令军士多伐松木,竖栅,列营渐进,频战屡克,孜乃降。孝顷奔归新吴,请入子为质,许之。师还,以功进号镇北将军,加开府仪同三司。

  仍率众会于武昌,与周文育西讨王琳。将发,王公已下饯于新林,安都跃马渡桥,人马俱堕水中,又坐絺内坠于橹井,时以为不祥。至武昌,琳将樊猛弃城走。  文育亦自豫章至。时两将俱行,不相统摄,因部下交争,稍不平。军至郢州,琳将潘纯陀于城中遥射官军,安都怒,进军围之,未能克。而王琳至于弇口,安都乃释郢州,悉众往沌口以御之,遇风不得进。琳据东岸,官军据西岸,相持数日,乃合战,安都等败绩。安都与周文育、徐敬成并为琳所囚。琳总以一长锁系之,置于絺下,令所亲宦者王子晋掌视之。琳下至湓城白水浦,安都等甘言许厚赂子晋。子晋乃伪以小船依絺而钓,夜载安都、文育、敬成上岸,入深草中,步投官军。还都自劾,诏并赦之,复其官爵。

  寻为丹阳尹,出为都督南豫州诸军事、镇西将军、南豫州刺史。令继周文育攻余孝劢及王琳将曹庆、常众爱等。安都自宫亭湖出松门,蹑众爱后。文育为熊昙朗所害,安都回取大舰,值琳将周炅、周协南归,与战,破之,生擒炅、协。孝劢弟孝猷率部下四千家欲就王琳,遇炅、协败,乃诣安都降。安都又进军于禽奇洲,破曹庆、常众爱等,焚其船舰。众爱奔于庐山,为村人所杀,余众悉平。

  还军至南皖,而高祖崩,安都随世祖还朝,仍与群臣定议,翼奉世祖。时世祖谦让弗敢当,太后又以衡阳王故,未肯下令,群臣犹豫不能决。安都曰:“今四方未定,何暇及远,临川王有功天下,须共立之。今日之事,后应者斩。”便按剑上殿,白太后出玺,又手解世祖发,推就丧次。世祖即位,迁司空,仍为都督南徐州诸军事、征北将军、南徐州刺史,给扶。

  王琳下至栅口,大军出顿芜湖,时侯瑱为大都督,而指麾经略,多出安都。天嘉元年,增邑千户。及王琳败走入齐,安都进军湓城,讨琳余党,所向皆下。

  仍别奉中旨,迎衡阳献王昌。初,昌之将入也,致书于世祖,辞甚不逊,世祖不怿,乃召安都从容而言曰:“太子将至,须别求一蕃,吾其老焉。”安都对曰:“自古岂有被代天子?臣愚不敢奉诏。”因请自迎昌,昌济汉而薨。以功进爵清远郡公,邑四千户。自是威名甚重,群臣无出其右。

  安都父文捍,为始兴内史,卒于官。世祖征安都还京师,为发丧。寻起复本官,赠其父散骑常侍、金紫光禄大夫,拜其母为清远国太夫人。仍迎还都,母固求停乡里,上乃下诏,改桂阳之汝城县为卢阳郡,分衡州之始兴、安远二郡,合三郡为东衡州,以安都从弟晓为刺史,安都第三子秘年九岁,上以为始兴内史,并令在乡侍养。其年,改封安都桂阳郡公。

  王琳败后,周兵入据巴、湘,安都奉诏西讨。及留异拥据东阳,又奉诏东讨。

  异本谓台军由钱塘江而上,安都乃步由会稽之诸暨,出于永康。异大恐,奔桃枝岭,处岭谷间,于岩口坚栅,以拒王师。安都作连城攻异,躬自接战,为流矢所中,血流至踝,安都乘舆麾军,容止不变。因其山垅之势,迮而为堰。天嘉三年夏,潦,水涨满,安都引船入堰,起楼舰与异城等,放拍碎其楼雉。异与第二子忠臣脱身奔晋安,安都虏其妻子,尽收其人马甲仗,振旅而归。以功加侍中、征北大将军,增邑并前五千户,仍还本镇。其年,吏民诣阙表请立碑,颂美安都功绩,诏许之。

  自王琳平后,安都勋庸转大,又自以功安社稷,渐用骄矜,数招聚文武之士,或射驭驰骋,或命以诗赋,第其高下,以差次赏赐之。文士则褚玠、马枢、阴铿、张正见、徐伯阳,刘删、祖孙登,武士则萧摩诃、裴子烈等,并为之宾客,斋内动至千人。部下将帅,多不遵法度,检问收摄,则奔归安都。世祖性严察,深衔之。

  安都弗之改,日益骄横。每有表启,封讫,有事未尽,乃开封自书之,云又启某事。

  及侍宴酒酣,或箕踞倾倚。尝陪乐游禊饮,乃白帝曰:“何如作临川王时?”帝不应。安都再三言之,帝曰:“此虽天命,抑亦明公之力。”宴讫,又启便借供帐水饰,将载妻妾于御堂欢会,世祖虽许其请,甚不怿。明日,安都坐于御坐,宾客居群臣位,称觞上寿。初,重云殿灾,安都率将士带甲入殿,帝甚恶之,自是阴为之备。又周迪之反,朝望当使安都讨之,帝乃使吴明彻讨迪,又频遣台使案问安都部下,检括亡叛,安都内不自安。三年冬,遣其别驾周弘实自托于舍人蔡景历,并问省中事。景历录其状具奏之,希旨称安都谋反。世祖虑其不受制,明年春,乃除安都为都督江吴二州诸军事、征南大将军、江州刺史。自京口还都,部伍入于石头,世祖引安都宴于嘉德殿,又集其部下将帅会于尚书朝堂,于坐收安都,囚于嘉德西省,又收其将帅,尽夺马仗而释之。因出舍人蔡景历表以示于朝。乃诏曰:“昔汉厚功臣,韩、彭肇乱,晋倚蕃牧,敦、约称兵。托六尺于庞萌,野心窃发;寄股肱于霍禹,凶谋潜构。追惟往代,挻逆一揆,永言自古,患难同规。侯安都素乏遥图,本惭令德,幸属兴运,预奉经纶,拔迹行间,假之毛羽,推于偏帅,委以驰逐。位极三槐,任居四狱,名器隆赫,礼数莫俦。而志唯矜己,气在陵上,招聚逋逃,穷极轻狡,无赖无行,不畏不恭。受脤专征,剽掠一逞,推毂所镇,裒敛无厌。寄以徐蕃,接邻齐境,贸迁禁货,鬻卖居民,椎埋发掘,毒流泉壤,睚眦僵尸,罔顾彝宪。朕以爰初缔构,颇著功绩,飞骖代邸,预定嘉谋,所以淹抑有司,每怀遵养,杜绝百辟,日望自新。款襟期于话言,推丹赤于造次,策马甲第,羽林息警,置酒高堂,陛戟无卫。何尝内隐片嫌,去柏人而勿宿,外协猜防,入成皋而不留?而勃戾不悛,骄暴滋甚,招诱文武,密怀异图。去年十二月十一日,获中书舍人蔡景历启,称侯安都去月十日遣别驾周弘实来景历私省宿,访问禁中,具陈反计,朕犹加隐忍,待之如初。爰自北门,迁授南服,受命经停,奸谋益露。今者欲因初镇,将行不轨。此而可忍,孰不可容?赖社稷之灵,近侍诚悫,丑情彰暴,逆节显闻。外可详案旧典,速正刑书,止在同谋,余无所问。”明日,于西省赐死,时年四十四。

  寻有诏,宥其妻子家口,葬以士礼,丧事所须,务加资给。

  初,高祖在京城,尝与诸将宴,杜僧明、周文育、侯安都为寿,各称功伐。高祖曰:“卿等悉良将也,而并有所短。杜公志大而识暗,狎于下而骄于尊,矜其功不收其拙。周侯交不择人,而推心过差,居危履险,猜防不设。侯郎傲诞而无厌,轻佻而肆志。并非全身之道。”卒皆如其言。  安都长子敦,年十二,为员外散骑侍郎,天嘉二年堕马卒,追谥桂阳国愍世子。

  太建三年,高宗追封安都为陈集县侯,邑五百户,子亶为嗣。

  安都从弟晓,累从安都征讨有功,官至员外散骑常侍、明威将军、东衡州刺史,怀化县侯,邑五百户。天嘉三年卒,年四十一。

  史臣曰:杜僧明、周文育并树功业,成于兴运,颇、牧、韩、彭,足可连类矣。

  侯安都情异向时,权逾曩日,因之以侵暴,加之以纵诞,苟曰非夫逆乱,奚用免于亡灭!昔汉高醢之为赐,宋武拉于坐右,良有以而然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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